黃山歸來不看岳

「仁者樂山，智者樂水」，為甚麼古人有如此劃分，我也莫名其妙；但喜歡山或海是兩種不同的取向，那是一定的了。

我愛遊山，喜歡遊山時柳暗花明又一村，走得幾步觀景角度一變馬上便有不同風景。明朝大旅行家徐霞客有「五岳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岳」的說法，可見黃山在中國名山之中的地位。

黃山有四絕，「溫泉、怪石、奇松、雲海」，加上四季有不同的風景，真的美不勝收。攝影大師羅蘇民曾十上黃山取景，最後一次已是七十高齡，體力不支暈倒，幾乎喪命。


黃山美景，人所公認，可是有兩大難處，使人未敢輕舉妄動。一是要在杭州或南京起程，乘坐十小時崎嶇車程的汽車，二是山路漫長，由山下步行至山頂，要走十小時梯級。

那一年，聽聞剛有直航飛機香港飛到安徽省會合肥市，從合肥前往黃山，只是二小時左右的車程；加上黃山前山的索道吊車新近落成啟用，旅程舒適得多，於是馬上和太太報名參加第一團。

飽覽黃山美景，一定要靠雙腿步行才夠味道，我們前山坐吊車上山，然後步行下山，不失為折衷方法。如果上落都乘吊車，僅在山頂走一圈拍幾張到此一遊的照片，真是如入寶山空手回了。

坐吊車上山乏善可陳，根本看不到甚麼好風景。到達山頂，入住獨家的北海賓館。國營企業，住宿條件和服務好不到那裡去，不過我們目的是遊山，不是住空調豪華房睡蓆夢思大床，沒有所謂。可是有些人為的不妥善之處，令人歎氣。

當天晚上，兩三個旅行團的遊客一百多人擠在北海賓館的餐廳吃晚餐。十多張桌子，服務員端來簡單的菜式；黃山一根菜一粒米都靠山下運來（以前還要靠挑夫揹上山），不應苛求，我們是明白的。未幾，服務員二人合力抬來一大桶白飯，沒桌子可放，就放在飯廳中央，濕漉漉的地上。登時五六十人上前排隊盛飯，抓開蓋子，不見飯杓，只有一隻小湯匙（調羹）。食客要蹲在地上一小匙一小匙的挖，其狼狽及緩慢可知。有些為女伴或家人盛飯的朋友，惟有把碗一隻隻的放在濕地上。

次日天未亮，便披了賓館的毛毯出來看雲海和日出，這天雲海不濃，可是晨霧之中，配以青蔥的山景，這裡一株那邊又一株「迎客松」，欣賞晨光第一線，已是我們一生難忘的經驗。以前看中國山水畫，以為畫成這樣，乃出於畫家的抽象美化，如今身在黃山，原來真有這樣的風景！
看完日出回賓館吃早餐，跟著的一天在山頂繞了半圈，把甚麼「仙人曬靴」、「二仙對奕」、「夢筆生花」、「猴子觀海」走馬看花遊了一遍。

第三天全天走下山的路，一定要朝發夕至，不可延誤，否則天黑而人猶在山中路上，想起也夠寒心。甫一起步便有挑夫過來搭訕，要為我們擔行李，每件由山頂到山腰七塊錢人民幣，山腰到山腳又七塊錢。替我們服務的挑夫，竟然一條扁擔包辦了十四個背囊，走起來不徐不疾，經常在我們前面坐下抽煙休息等我們。雖說是「下山」，其實也有不少落低、上高再落低的崎嶇山路。走十小時的路程，我們好像兩條腿都沒有了知覺。可是眼簾之下不斷景隨步移，也算不虛此「行」。

我們雖然很累，但是比起那些挑夫日日夜夜的走上走落，還要被壓著名符其實的「生活重擔」，真是微不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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