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2月9日 星期五

學功夫、教功夫

60-70年代之交,香港興起功夫擂台比賽,同時功夫電影大行其道,真正練功夫的「打仔明星」,如王羽、陳星、陳觀泰、狄龍、白彪、黃元申,當然還有神一樣的李小龍,看得我們一班青年人如癡如醉,上武館學功夫的不少。

有些朋友學空手道,但更多的是學那五花八門的中國功夫,甚麼洪家、白眉、詠春、蔡李佛、實用太極、南螳螂、北螳螂、洪佛、龍形摩橋、蛇形刁手…學過一招半式的同學,閒來就算不真的「講手」比試,也會胡吹大氣,談論甚麼派甚麼招式會「剋」那一派的甚麼招式。

我的飛踢又高又勁,有些師兄弟叫我做「金振八」(金振八是有名的韓國合氣道高手,也拍電影,擅長飛踢)

中學會考之後,我打暑期工,識了幾位讀別的中學的朋友,都是功夫迷,有個朋友說親眼看過一個「白眉派」的拳手,一拳打到對手吐血,嘩!這麼犀利,我也要學白眉!

讀大學預科是選科制,不用整天留在學校,空堂或早放學便可到武館練功夫。我與另一同學結伴到找到學校附近,旺角彌敦道「新雅酒樓」對面的一棟唐樓頂樓的 「白眉武道館」,館主陳國華師傅,作風比較老派,我經過正式拜師程序,上香給祖師,聽他訓話「武林規矩」,才成為正式的徒弟。


我學功夫一個月要交28元,佔了父母給的零用錢三分之一,可謂重本投資。


武館,也是師傅的家和醫館,大廳用來練武,他和兒子住在裡面的房間。學功夫並不是分班制,而是由早上11時左右開門,直到晚上11時,所有徒弟都可以隨時 上去練功夫。廳裡有沙包、舉重器具、木人樁等等。師傅喜歡便教你兩下子,不喜歡可以幾天都不教你,並沒有系統化的課程。



我們差不多天天都上館,有時日間上過夜晚再上,名符其實的「食夜粥」!夜晚時師兄弟最齊全,很多師兄都是有工作,放工後才來的。我們有理無理,一上去便猛練師傅教過的東西,操拳、埋樁、打沙包,有空就看其他師兄的招式,逗他們說話,暗中偷師。

這一招是「穿心腿」



一般的舊式武館,作風都大概如是的。學不學得到真功夫,要講師傅和徒弟的關係和緣分,時間久了,師傅對徒弟就像兒子一樣,不像現代的視學員為「顧客」的做法。

練了一年,次年專心讀書考大學,停了學功夫,自己練。1973年考完HKU入學試等派位,有個最長達5個月的暑假。我受了李小龍的影響,和另一位同學,去跟李小龍的師兄「講手王」黃淳樑師傅學詠春拳。

黃淳樑師傅實戰經驗很豐富,講起話來卻陰聲細氣,很有耐心,又不自秘,很多打鬥的竅門,都詳細解釋,又親身和我們「黏手」教導我們。他和李小龍的淵源,絕口不提,很有口德。其實,當年是他教李小龍很多東西,和帶他出去找人較量的。

不出幾個月,發生了大事,李小龍死了!對我們這些功夫迷打擊很大。


我接到通知,獲得香港大學收錄,10月開學,開學後繼續學了一陣子,沒時間便停了,但乘整日在香港大學留連之便,參加了香港大學武術學會,學中國「北派」,師傅是黃飛鴻的徒孫,也曾教過李小龍「捷拳」的邵漢生師傅。

邵師親身上港大教我們,但他的武館在佐敦,離我家不遠,在學功夫那天,我們常常同坐一班油麻地小輪過海,然後坐7號巴士到港大。
和黃淳樑師傅完全相反,邵師只著重「康樂」練拳,絕口不談搏擊之事,和黃淳樑師傅相同的是最討厭有人問起他教過李小龍的事。我們學傳統的北派,如「硬捶」、「潭腿」、「功力拳」之類,主要練肢體靈活和彈力,作為打穩練武的基礎是不錯的。
拍這照片時我18歲,與練「洪拳」的朋友阿德在公園試招。我的腿快得鏡頭也留不住,哈哈!

大學畢業一年之後,我進了政府工作,私下收過幾個在其他部門較年輕的同事做徒弟。我的房間外邊的總務室很大,午飯時間那些文員外出吃飯的外出,也有留在辦公 室打盹的,我是他們的主管,上司又隻眼開隻眼閉,正是「大晒」,午膳時間總務室裡打跟斗都可以,我讓他們大練特練,還置了鋼刀和長棍,有時還來個對打!

下圖:正在教徒弟Elisa,我當時25歲。(由剛巧來寫字樓探我的「香港時報」記者鄒治國兄拍攝)


過了幾年,我在外邊先後拜過三個師傅學太極,先學楊家,後學陳家,最後再學楊家。

移民澳洲,在布里斯本遇到一個在這裡設館授徒的「雙料師兄」盧子昌。說「雙料師兄」,是因為他在香港也是和我一樣,跟陳國華師傅學白眉,跟黃淳樑師傅學詠春的,不過比我年長幾歲,在香港沒有遇過。他在澳洲教詠春、周家、太極為主,徒弟大多數是西人。他說有些徒弟想打白眉功夫,邀我到他武館客串教一下。

教鬼佬打功夫?我在香港也教過一個香港電台的英國人記者打詠春拳,在武館中教還未試過,心想體驗一下澳洲是何等情況,試試也好。

在 澳洲學功夫當然不須像香港的拜師,徒弟和師傅的情誼更淡。一些武館有固定館址,有些只是到各區的社區會堂開班。練武時間有規定,夠鐘開門,徒弟進入,每次 10元,即付現金,來一次下次不來者,也沒有人過問。有些師傅為了招客,新人來試上第一堂免費!盧師兄在澳洲教拳二三十年,名氣相當,有一班固定門徒,自然不需要這樣。

饒是如此,以往跟定一個師傅十年八年,甚至一生一世,未有師傅同意,不能在外面公開設館授徒的習慣,在澳洲是看不見的了。 一個徒弟肯跟你幾年,已是上上大吉!鬼佬學藝未精,他跑到外面做師傅教「中國功夫」,你也莫奈之何。徒弟揀師傅,好像在超級市場選購物品一樣。他付了10 元來上一課,看你有甚麼東西教給他,假如像以前的師傅,教不教看心情,他覺得你無料到,馬上掉頭就走,永遠不回。

我們以前是在師傅的監督下「練」功夫,要「學」功夫,哪裡有那麼多新花款天天給你學?但是,功夫是這樣天天打沙包幾百、扯捶和踢腿幾百地練出來的。在西方國家教功夫,必需每堂都 有一點新東西,那些拳套多,各式兵器刀、槍、劍、棒、關刀、雙勾、三節棍樣樣齊的門派,自然較受歡迎。像以前學洪拳,光是札馬要幾個月,或白眉師公張禮泉 的教法,一套「直步」拳要徒弟練幾年,在外國肯定吃虧。

鬼佬徒弟學詠春,希望最好跟你一年,便把「小念頭」、「尋橋」、「標指」、「108點木人樁」全部學曉。在以前,沒十年八年你休想!時代和環境,都不一樣了。

所以盧師兄以教多采多姿的「周家」為主,每堂都有新玩意出爐,吸引學員學習。我在盧師兄的武館教了幾個月白眉拳,跟我學的徒弟不多,慢慢便淡出了。

延伸閱讀:校友BM師兄的空手道Blog學無止境


(文章允許轉貼,請具作者名字:梁煥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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