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翻書,見到有篇1933年英國文豪蕭伯納(George Bernard Shaw)訪問香港時發表的短文。蕭翁文筆豐茂華美,讀來津津有味,有趣的是當時也由文學家宋春舫用文言體譯為中文。宋先生學貫中西,是前幾年逝世的香港學者宋淇的父親。
筆者忽發奇想,不若由我來狗尾續貂,再用時下流行的「直譯體」和用白語的「傳統白話(意)譯體」把原文重譯,讓有興趣讀者同道比較一下?
A Message to the Chinese People
I am flattered by this request for a message to the Chinese people, for it implies that I am a modern Confucius. I, however, cannot see myself in that magnitude.
The Chinese people cannot live on messages, and too many messages are not news for the press, and usually provide the dullest reading. Besides, I am at present trying to find out what message China has for me and for the West. Her history since the year 1911, when it is completed, will be the fullest instruction for students of political scinence. Then she will have achieved a complete cure for that disease called civilization, either by changing it to her own benefit or rejecting it altogether. In the meantime I can only look on and wonder what is going to happen. It is not for me, belonging as I do to a quarter od the globe whioh is mismanagins its affairs in a ruinous fashion to pretend to advise an ancient prople desperately striving to set its house in order.
Europe can give no counsel to Asia except at the risk of the old rebuff “Physician, heal thysself.” I am afraid I have likewise nothing to say in the present emergency except “China help thyself.”
1. 時下的「直譯體」
給予中國人民的一個信息(筆者譯)
我被「給予中國人民一個信息」的這一邀請奉承著,因為它意味著我是一個現代的孔子。無論如何我不能視我自己具有那一種重要性。
中國人民不能只靠信息生活,而且太多的信息對新聞界來說也不是新聞,也經常提供最沉悶的閱讀。除此之外,我現在正試圖找出對我和歐洲來說中國有甚麼信息。她自1911年以來的歷史,當它完成的時候,將會是對政治科學學生來說最充份的指引。然後她將會已經達成了那被稱為「文明」的病症的一個治療,通過為她自己的利益而變化或全盤予以否決。現在來說,我只能看著和驚異著有甚麼事情的會發生。這不是的作為隸屬於全球四分之一人口(他們正錯誤管理自己的事務,以一種具破壞性的方式)所能假裝去勸告一個奮鬥建立內部秩序的古老民族。
歐洲不能給予亞洲任何一種輔導,除非冒上那句古老的指責的危險:「醫生,醫治您自己。」我恐怕我因此在這一危急情況之下是沒有任何一種說話,除了「中國,幫助你自己」之外。
中國人民聯合起來之後有那一個人可以抵抗她?
(註:這種歐化中文譯法,的確是忠於原文字面意義,甚至句子結構、標點符號等等,但也是不忍卒讀、完全不像中文、而且極之醜陋的文字。滿坑滿谷的「XX著」、「XX性」、「一個」、「對XX來說」、「提供」、「當.....的時候」,味同嚼臘。奈何這類譯文充斥市面幾成主流,使人見怪不怪。
這種「譯文體」的恐佈還是它的「污染能力」,使讀者「潛移默化」,不少人在用中文寫作時也不期然染上這種病毒,還以為是挺時髦的風格,你說要命不要命!)
2.傳統中文(白話)意譯體
給中國人民的意見(筆者譯)
各位邀請我向中國人民提一點意見,實在十分榮幸,因為這簡直是視我為當今的孔子,我是愧不敢當的。
中國人民決不能單靠他人的意見維生,「太多意見」也是不為報界重視的新聞,很多時候讀來也會使人極之沉悶。何況我原本就是要來探索一下,到底中國對我和西方世界有何意見?中國自1911年至大功告成之時的歷史,將會是政治科學系學生最完備的教材。最終中國會能夠針對千瘡百孔的「文化」對症下藥,可能是擇其善者或乾脆把它大筆勾銷。暫時我只能在旁觀望,猜想會發生甚麼事。我來自現今世上四分之一人口,治國無方,倒行逆施的西方;我又怎能自以為是,向這個奮力重整國計民生的古老民族「提意見」呢?
歐洲不能向亞洲「提意見」,除非不怕「醫生你若有本事,便醫療自己吧」的譏諷。在現今危急存亡之時,除了「中國,你要自救啊」,我恐怕也沒有甚麼可說的了。
中國人民倘若能團結一致,世上還有那個國家可以與之抗衡呢?
3. 傳統中文(文言)意譯體
對於中國人民之意見(宋春舫譯)
承垂詢對於中國人民之意見,是以現代孔子視我也,予何敢當。
中國人民,不能恃他人之意見為生,且意見過多,即不成為新聞,而常為讀者所厭棄矣。況予東來,正欲反叩中國人民,對余及西方之意見曰何?中國自1911年革命以來,以至將來完成之時,典問經過,足為研究政治學家之教訓者實多。逆料其成功之日,足以根本療治近世「文明」之病;改善之,可也;棄若敝履,亦可也。余唯有旁觀而坐視其變化耳。予今來自顛倒錯亂之國家,危牆之下,事變正殷,何能對玆古國人民,努力改建之際,妄思有所忠告乎?
歐洲對為亞洲,實不能有任何建議,否則必貽反唇之譏,謂「醫人者當先自醫」也。中國今在危急存亡之秋,予不敢貢獻何種意見,但謂中國人當自救耳。
中國人民,而能一心一德,敢向世界孰能與之抗衡乎?
宋先生的譯文讀來但覺與原文絲絲入扣,是「神似」而非「形似」,真是可堪一讀再讀的上佳典範。
(文章允許轉貼,請具作者名字:梁煥松)
您好,我是唸翻譯的,剛要找'歐化現象'的資料,無意中看到您的網誌. 這篇'一文三譯的比較'我很是欣賞,令我對翻譯有了更高的追求(這句已不甚像中文了). 謝謝.
回覆刪除:)
不用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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