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伯虎

唐伯虎的故事，還有需要向大家多作介紹的嗎？這些年來，有程瞻廬收集民間傳說而寫成的「唐、祝、文、周四傑傳」長篇章回小說，其中有關唐伯虎的一段情節，成為劇曲、電影、電視劇的熱門題材，例如「唐伯虎點秋香」、「三笑」、「三笑姻緣」「唐伯虎八美圖」....


任劍輝、白雪仙的粵曲「唐伯虎戲秋香」，我小時候便在收音機上不知道聽了多少遍，現在還可以由頭到尾把小生和花旦的唱段全部唱出來 (當然有時要望一下手上的歌詞)。以此為主題的，彈丸之地的香港，也拍過幾齣粵語片和黃梅調國語片，近年還有周星馳、鞏俐、鄭佩佩、黃霑那齣絕對離譜、但十分過癮的鬧劇「唐伯虎點秋香」。


經過眾多文學、藝術作品的渲染，大家都信以為真：唐伯虎是江南第一才子，家中有八個老婆，還出外沾花惹草，一日在蘇州玄妙觀遇到華太師府的婢女秋香，驚為天人。為了接近秋香，不惜隱姓埋名，賣身入太師府為奴僕，改名華安......但是歷史上真實的唐伯虎，除了他真是「江南第一才子」之外，其餘的傳說都並無其事！


真實的唐伯虎


唐伯虎本名唐寅，生於明憲宗成化庚寅年（1470），據說年庚八字是「寅年、寅月、寅日、寅時」，故取名唐寅。根據中國陰陽五行之學，「寅」屬虎，所以他又取字「伯虎」。


用上「伯」字是因為中國古時以「伯、仲、叔、季」來分別兒子的長幼，例如三國時期孫堅一家，長子孫策(字伯符)、次子孫權(字仲謀)、三子孫翊(字叔弼)、四子孫匡(字季佐)。唐寅是唐家長子，用「伯」字十分符合傳統。


歷史上明朝的「江南四大才子」是唐寅（伯虎）、祝允明（希哲，別號枝山）、文璧（徵明）、和徐禎卿。徐禎卿三十三歲便死了，小說家憑空捏造一個擅扮女人的「奶油小生」周文賓代替了他，來增加故事的娛樂性。


至於秋香，於歷史確有其人，但不是華太師的婢女，而是一名叫林金蘭的官妓，算起年紀來，比唐寅長二十多歲！


唐寅既沒有八個老婆，也沒有追求過秋香。


唐寅十九歲時娶妻徐氏，二人十分恩愛。但不久在一年之內發生家庭連環悲劇，父親病死、母親也因憂傷過度逝世、才出嫁一年的妹妹又突然病死。懷有身孕的徐氏，在中秋佳節難產，母子二人同時喪命。


唐寅為亡妻寫了一首「白髮」詩：


清朝攬明鏡，玄首有華絲；
愴然百感興，雨泣忽成悲。
憂思固逾度，榮衛豈及衰；
天壽不疑天，功名與壯時。
涼風中夜發，皓月經天馳；
君子重言行，努力以自私。


守喪三年後，唐寅續娶何氏。何氏為人勢利，原本看上唐寅的才華，一心一意以為將來可以穩做官太太，後來見老公仕途失意，頭頭碰著黑，便棄他而去。


唐寅年少時便才華畢露，但比較懶散。比他年長十歲的祝枝山勸他，不要浪費時間，考取功名為上。唐寅二十九歲才第一次去考科舉，結果一考便「鄉試」第一，奪得「解元」。以他的蓋世才華，跟著的「會試」怎會難到他！


以前中國的考試徵才制度，鄉試第一叫「解元」，會試(省級)第一叫「會元」，殿試(國家級)第一叫「狀元」。


唐寅到最後一關的「殿試」時，唐寅竟受了冤案牽連，晉身無路，還要坐牢。


唐寅是和同鄉徐經一同上京赴考的 (徐經的曾孫鼎鼎大名，就是徐宏祖，即有名的「徐霞客遊記」的作者)。徐經賄賂程敏政的書僮取得試卷，被人告密，結果徐經、唐寅、程敏政一同下獄。後來朝廷查出這事與唐寅無涉，把他釋放，但唐寅很感委屈，自此對仕途失望。


除了一次----唐寅中年時，曾經投靠「寧王」；就是周星馳版「唐伯虎點秋香」中，帶齊人馬到太師府，出上聯挑戰太師的文才那個寧王。他一向心懷有不軌，招攬人才準備作反。他在武宗正德九年（1514）向唐寅和文徵明招手，文徵明婉拒不赴，反而唐寅投靠了。後來寧王謀叛的之心日彰，唐寅便縱酒佯狂，故意令寧王對他反感，才得以脫身。結果寧王被著名的大儒王陽明領兵打敗，被誅於通州。


唐寅晚年遇上他第三個、也是最後一個妻子沈九娘，兩人也很恩愛。她是典型的賢妻良母，不幸，雖然她比唐寅年輕，因染病而先他而去。唐寅寫下了十首催人淚下的悼亡詩「綺疏遺恨」，其中一首「刀」：


鳳頭交股雪花鑌，剪斷吳淞江水渾。
只有相思淚難剪，舊痕才斷接新痕。


唐寅晚年在家鄉建了一座「桃花塢」，門前牌匾上自題「江南第一才子」，口氣很大。在以往男人三妻四妾的年代，由始至終他在任何時間，唐寅家中只有一個妻子，哪裡有世人傳說的風流事跡？


周星馳在電影「唐伯虎點秋香」唸的「別人笑我忒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兩句詩，其實是來自他晚年的作品「桃花庵歌」：


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裏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月下眠；
半醒半醉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
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
車塵馬足貴者趣，酒盞花枝貧者緣。
若將富貴比貧者，一在平地一在天；
若將輪酒比車馬，他得驅馳我得閑。
他人笑我忒瘋顛，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見五陵豪傑墓，無酒無花鋤做田。


世宗嘉靖二年（1523）十二月初二，唐寅孤獨地逝世，但做夢也想不到，自己會被後世謠傳為一生衣食豐足，家中有八個靚老婆，還去追比他老二十年的秋香的色鬼。


他的「絕筆詩」如下：


生在陽間有散場，死歸地府也何妨？
陽間地府俱相似，只當漂流在異鄉。


(文章允許轉貼，請具作者名字：梁煥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