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瓦哥醫生

我是在1965年＜齊瓦哥醫生＞最初公映時，由父親帶著到香港尖沙嘴的「樂宮」電影院看的，那年我只有11歲，之後便一直沒有機會再看。

我對電影有過目不忘的本領，＜齊瓦哥醫生＞又是劇力逼人、影像壯觀的鉅製，所以三十餘年來，影片中的一些片段仍記得一清二楚。

經典鉅製＜齊瓦哥醫生＞DVD買了回家，重看一遍，它的確是經得起時代考驗的佳作，電影手法絲毫不覺得落伍，演員更是一時瑜亮；而其真人實景的宏大規模，可以媲美公認的電影之王＜亂世佳人＞（Gone with the Wind）。現代的大場面電影如＜鐵達尼號＞，大量使用模型和電腦特技，例如為了少僱臨時演員，遠景拍攝Titanic時，甲板上的人都不是真人，只是加上去的電腦影像而已。

＜齊瓦哥醫生＞在1965年提名十項奧斯卡，得到最佳劇本、最佳攝影、最佳音樂、最佳服裝和最佳藝術指導五項。其他的最重要提名，如最重要的最佳電影、導演和男女主角卻名落孫山。
1965 年的最佳電影和導演由The Sound of Music（＜仙樂飄飄處處聞＞，一譯＜音樂之聲＞或＜真善美＞）及其導演Robert Wise奪得，男女主角由＜女賊金絲貓＞（Cat Ballou）的Lee Marvin和＜春花秋月未了情＞（Darling）的Julie Christie獲獎──Julie也是＜齊瓦哥醫生＞的女主角。

現在看來，以貨比貨，The Sound of Music根本不是＜齊瓦哥醫生＞的級數。不過＜齊＞的導演大衛連（David Lean），早已在1962年憑＜沙漠梟雄＞（Lawrence of Arabia，一譯＜阿拉伯的勞倫斯＞）獲七項奧斯卡。奧斯卡評選諸公最講究政治正確和人情味，大衛連事先也有心理準備，最佳導演一項奧斯卡會以較公平的方式分配給別人的了。

名著名片＜齊＞是根據俄國作家巴斯特納克（Boris Pasternak）的同名長篇小說。由英國劇作家Robert Bolt改編成電影。巴斯特納克是離心分子，早為蘇共所忌。他花了十年時間，在1954年寫成＜齊＞，旋即被當局禁制出版。小說抄本在地下流傳，有一份被偷運到意大利，並在1957年以意大利譯文出版，馬上轟動國際文壇。1958年諾貝爾獎評審委員會決定頒文學獎給巴斯特納克，可是蘇共警告，假如他前往領獎，便從此不許他回國。作者不願離開祖國的泥土，惟有婉拒諾貝爾獎。＜齊＞小說一直被禁，俄國改革開放後才重見天日，但各國文字的譯本已早在世界各地廣為流傳了。

＜齊瓦哥醫生＞是史詩式的愛情電影，場面大，人物多，時間橫跨幾十年──電影世長達三小時。它敘述盡大時代中的悲觀離合，有超卓的感人能力，主角齊瓦哥醫生也是詩人，目睹第一次大戰、俄國十月革命，斯大林的暴虐政權。片中沙皇軍隊鎮壓人民革命一段，場面驚心動魄，與愛森斯坦的經典電影＜波特金號戰鑑＞互相輝映，使人印象深刻。貫串全片的，是他先娶賢慧的表妹為妻，當軍醫時再邂逅絕色美女護士娜拉的愛情故事，他深愛兩個女人，縈繞一生，可惜兩個女人都不能與他長相廝守。電影結束前，他後來在莫斯科乘電車時看見娜拉在街上行走卻沒法相認，下車追趕不果抱憾終生而卒。天下有情人看到這一段，會激動得一掬同情之淚。

製作內幕大衛連素來擅長拍經典大電影，尤其是每開一齣新片到一個新的國家：他一看原著便為之著迷，深受感動。意大利製片家卡路龐蒂英雄所見略同，決定斥資拍攝電影版。龐蒂聯絡上美國美高梅公司洽談合作事宜，並極力推荐其太太──蘇菲亞羅蘭演娜拉一角。美高梅公司禮聘大衛連執導，大衛連早已是享譽國際的導演天皇，習慣全盤控制按著他的要求來拍攝；他認為羅蘭體型太健碩，不適合演娜拉，另外物色了英國出色女演員Julie Christie。事實証明Julie這個選擇很好，難得的是老闆卡路龐蒂從善如流，不再堅持讓羅蘭出鏡。

男主角方面，大衛連竟然找埃及裔演員奧瑪沙里夫（Omar Shariff）來演齊瓦哥。沙里夫是典型的阿拉伯人臉孔，大衛連佩服其超卓演技，把他的面貌改造，把前額髮線剃高一寸，並以化粧術把臉上兩旁皮膚稍拉高一點，登時成為維肖維妙的俄羅斯大情人！

由於＜齊＞遭蘇共嚴禁，在俄羅斯拍實景簡直是絕無可能。大衛連與藝術指導John Box走遍歐洲，最後選定在西班牙首都馬德里近郊，重建俄羅斯小鎮街道拍攝。片中冰天雪地的遠景近景，使用白色粉末幕天席地在西班牙、以及遠征冰國芬蘭拍攝。齊瓦哥和娜拉幽會的舖滿「白雪」的別墅及其環境，由John Box先在畫板上畫好再依樣搭建實景，銀幕上看來全無破綻，景色絕頂動人。

Maurice Jarre負責配樂，為本片寫的主題曲＜“Lara’s Theme”：Somewhere My Love），管絃樂配以俄國的弦琴，旋律優美無匹，雖然隔了幾十年，現在很多人仍然可以隨口哼出來。

＜齊＞片一公映，竟然受到一些影評人冷言冷語的苛評，視為大衛連的浪費之作、庸俗的愛情劇。頭兩個星期，電影院門堪羅雀，乏人問津。美高梅老闆個人深愛此片，頗感氣憤，堅持繼續宣傳活動，第三個星期開始真的有了轉機，第四個星期全場爆滿，並且連續爆滿多月。影迷始終是識貨的，＜齊＞片成為有史以來最賺錢的電影之一，與亂世佳人、ET、星球大戰、仙樂飄飄處處聞、鐵達尼號等並列榜上，收入超過200,000,000美元。

小說作者巴斯特納克於1960年逝世，看不到自已的作品解禁及由電影推而廣之，真是遺憾。事實上小說主人公有他個人的影子：他深愛妻子，也有一個幾十年的紅顏知己。＜齊＞不滿共產政權而獲獎，蘇共為是奇恥大辱，在他死後竟然抓了這個真實的「娜拉」進勞改營，使她受了好幾年的苦。這個堅貞的女人，後來重獲自由，對巴斯特納克始終無怨無悔。

(文章允許轉貼，請具作者名字 梁煥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