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中內容是法文翻譯家傅雷(1908-1966)和妻子朱梅馥寫給兒子傅聰的信,全書收集了175封,大多是中文寫的,後來傅聰在英國娶了小提琴家Yehudi Menuhin 的女兒Mira,有時傅雷用法文和英文寫信給他們(編書時由香港中文大學的金聖華女士翻成中文)。
傅聰在1954年(20歲)前往波蘭深造音樂,想不到竟成永訣,與父母再無相見之日。中國發生政治風暴,58年傅雷遭打成右派,受到迫害,1964年更被紅衛兵抄家,批鬥幾日幾夜。傅雷夫婦不堪長期受辱,精神肉體長期遭受損害,卒之在1966年9月4日在家一同自殺身亡,用性命來控訴暴政。
傅雷夫婦和傅聰在家,另一兒子傅敏不在照片中 |
書中收錄的第一封信是1954年月18日的,最後一封的日期是1966年6月3日,三個月後他們就離開塵世。讀至此卷,令人唏噓不已。
我們作為讀者後學,每一封信都可以當作長輩親授有關做人、文學和藝術的一課。
這是其中一篇手稿,你看傅雷一絲不苟的筆跡,與人生態度:
以下在摘錄兩段給大家讀讀:
一九五四年二月二日(除夕)
昨晚七時一刻至八時五十分電台廣播你在市三①彈的四曲Chopin[蕭邦]②,外加encore③的一支Polonaise[波洛奈玆]④,效果甚好,就 是低音部分模糊得很;琴聲太揚,像我第一天晚上到小禮堂空屋子裡去聽的情形。以演奏而論,我覺得大體很好,一氣呵成,精神飽滿,細膩的地方非常細膩,tone colour[音色]變化的確很多。我們聽了都很高興,很感動。好孩子,我真該誇獎你幾句才好。回想五一年四月剛從昆明回滬的時期,你真是從低窪中到了半山腰了。希望你從此注意整個的修養,將來一定能攀登峰頂。從你的錄音中清清楚楚感覺到你一切都成熟多了,尤其是我盼望了多少年的你的意志,終於抬頭了。我真高興,這一點我看得比什麼都重。你能掌握整個的樂曲,就是對藝術加增深度,也就是你的藝術靈魂更堅強更廣闊,也就是你整個的人格和心胸擴大 了。孩於,我要重覆Bronstein[勃隆斯丹]①信中的一句話,就是我為了你而感到驕傲!
今天是除夕了,想到你在遠方用功,努力,我心裡說不盡的歡喜。別了,孩了,我在心中擁抱你!
①傅聰赴京準備出國前,上海音協在上海原市立第三女子中學為他舉辦了告別音樂會。
②蕭邦(1810—1849),波蘭作曲家。
③原為法語,喝釆用語,意為
“再來一個”。
④波洛奈玆,波蘭的一種舞曲,源於十六世紀波蘭宮廷禮儀的伴隨音樂。
①勃隆斯丹,原上海音樂學院鋼琴系蘇聯籍教師,曾指導傅聰的鋼琴。
一九五四年二月十日
一九五四年二月十日
……屋內要些圖片,只能揀幾張印刷品。北京風沙大,沒有玻璃框子,好一些的東西不能掛;黃賓翁的作品,小幅的也有,盡可給你;只是不裝框不行。好在你此次 留京時期並不長,馬虎一下再說。Chopin[蕭邦]肖像是我二十三歲時在巴黎買的,又是浪漫派大畫家Delacroix[德拉克洛瓦]①名作的照相;Mozart[莫扎特]②那幅是Paci[百器]③遺物,也是好鐫版,都不忍讓它們到北京光禿禿的吃灰土,故均不給你。
讀俄文別太快,太快了記不牢,將來又要重頭來過,犯不上。一開頭必須從容不迫,位與格必須要記憶,像應付考試般臨時強記是沒用的。現在讀俄文只好求一個概 念,勿野心太大。主要仍須加功夫在樂理方面。外文總是到國外去念進步更快。目前貪多務得,實際也不會如何得益,切記切記!望主動向老師說明,至少過二三月 方可加快速度。……上海這兩天忽然奇暖,東南風加沙土,很像昆明的春天。阿敏和恩德一起跟我念“詩”,敏說你常常背“朝回日日典春衣,每日江頭盡醉歸”二 句,現在他也背得了。我正在預備一樣小小的禮物,將來給你帶出國的,預料你一定很歡喜。再過一星期是你媽媽的生日,再過一個月是你的生日,想到此不由得悲喜交集。Hindemith[亨德密特]④的樂理明日即寄出。……這幾日開始看服爾德①的作品,他的故事性不強,全靠文章的若有若無的諷喻。我看了真是栗栗 危懼,覺得沒能力表達出來。那種風格最好要必姨、錢伯母②那一套。我的文字太死板,太“實”,不夠俏皮,不夠輕靈。
①德拉克洛瓦(1798—1863),十九世紀上半葉法國浪漫主義畫家。想像力丰富,才思敏捷,是印象主義和現代表現主義的先驅。
②莫扎特(1756—
1791),奧地利作曲家。
③即梅·百器,十九世紀大鋼琴家和作曲了李斯待的再傳弟子。前上海交響樂團的創辦人兼指揮。傅聰九歲半起,在他門下學琴三年。
④亨德密特(1895—1963),德國重要作曲家、理論家。
①服爾德(Voltaire,1694—1778),法國著名作家。
②必姨即楊必,英國薩克雷名著《名利撤的譯者。錢伯母即錢鍾書夫人楊絳女士,楊必之姐。
1976年,傅聰去國22年,第一次回到中國,其時最疼愛他的父母已是去世10年了。中共要到1979年才承認錯誤把傅雷夫婦劃為右派,宣佈平反他們的名譽。
(文章允許轉貼,請具作者名字:梁煥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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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
回覆刪除太好了。有時真應該重讀此種文章,把自己的層次提高。
這樣的好書,一定要買下慢慢讀的。
回覆刪除傅雷的悲劇,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中國大陸多的是。倘傅雷可以活下去,貢獻會更大!
回覆刪除不知道摧殘了多少人才!
回覆刪除因有這樣子的時勢,我才當上香港人。
回覆刪除老兄有福,呼吸過自由的空氣。
回覆刪除不過,現在強國人民認為他們才是最架勢的。
好久不見,CHRIS老師!
回覆刪除文革真係害人不淺...
現在中共都認了是十年浩劫,一無是處。
刪除就是不敢追究罪魁禍首,因為「連座」起來,黨和思想的根基都要搖動。
中國共產黨根本已經赤裸裸走向資本主義!已經無人想信黨!
刪除肯定姓資,不是姓社。
刪除不過領導權力還是一脈相乘,挖了老毛的墳,現在的頭頭也怕坐不穩。
中共一日唔徹底認文革同64係錯,點Q有資格鬧日本班軍國主義餘孽唔認錯,所以逢親日本仔挑釁,老共龜縮。
回覆刪除講開又講,唔知點解讀咁多書啲知識份子咁天真,係要一頭縱落去信共產主義,攪到自己雞毛鴨血命都無,實停當蘇聯紅軍殘暴對待前朝及自己人民時,為何班書生總係好似睇唔見,仍然沉迷理想主義個夢入面。
當初國民黨亦是搞到不成樣子,鈔票變廢紙,要擔成籮銀紙去買米。
刪除人民希望有變是沒錯,豈料押錯落共產黨上,知道中招時,已經走唔甩,一鑊熟矣。
>>>人民希望有變是沒錯,豈料押錯落共產黨上,知道中招時,已經走唔甩,一鑊熟矣。
刪除現今香港歷史重現,大多數中國人都係蠢。
除咗腐敗因素,國民黨打仗嘅錢都用得七七八八,而全國生產未復又要同共產黨打仗,物資短缺。如果無經濟援助,呢類通貨膨脹係無可避免。
刪除狼形開始目中無人,繼委任飯焦後,又委任一個居港未滿七年的陳冉,我諗狼形現在的咀臉沾沾自喜,套用周星馳的名句,你吹得我賬咩,慘得過有這班蠢才推我上高位, 大家洗定個且八月十五迎接廿三條啦!april
回覆刪除溫水煮蛙、斯德哥爾摩症候群.....
刪除有人還說做得好,不要讓長毛、毓民之流搞亂個社會!
梁sir可否談談傅聰?他很明顯不屬於技巧型鋼琴家,但音色層次豐富,他的phrasing也很有膽識可謂卓然成家;但我還是覺得他名過其實,絕大部份華人近乎一面到的吹捧,喜歡聽佢係基於對中國的一種虛幻情結投射(特別上一代聽眾)
回覆刪除傅聰的唱片和Youtube片段不多,不能給大家聽,單用文字談有隔靴搔癢之嘆。
刪除我在70年代聽過他的現場,他是靈感型的藝術家,很好的演奏。
不過的確有些是評論成就有「血濃於水」的心情分,把在外國成名的華裔,「一流中」的人捧成「一流頂」,我不講名字了,大家都知道吧。
傅聰還是正常鋼琴家,至於起另一位,其琴音如鎚仔打鐵,一味快,恨,準,簡直走火入魔;我知佢為人簡單,我只能說他是受害者,前半生比佢國家摧殘,後半生又比佢國家及其愚民盲目吹捧,他的故事係近代荒唐中國嘅一個橫切面。
刪除我猜你是說劉詩昆吧?
刪除是的,他的盲目崇拜者眾(多不懂音樂,包括某本地過氣名經濟學家),本來不想明言,費事又比人圍了。
刪除他那一代的大陸鋼琴家,我喜歡殷承宗多一點。
刪除顧聖嬰更是傳奇,我有一張CD(都是五六十年代廣播翻製)當時簡陋的錄音下仍然掩蓋不住光輝亮麗的觸鍵,很理性的造句,風格屬於學院派的....可惜短短三十多歲,就是比這個比小說更離奇的國家謀殺。她早逝在當時的中國未必壞事,至少可保尊嚴,只恨錄音稀少
刪除我也有這本傅雷家書, 最近一個在圖書館工作的朋友再送來一本更新聯合文叢出版。
回覆刪除我讀傅雷翻譯巴爾扎克的人間喜劇選時大概是十四歲, 因為是個女孩, 下有四個弟弟, 小學畢業後就再沒有上中學, 留在家裡幫我母親做家務。
我 一直在自修, 沒有人告訴我讀什麼書好, 走進書店, 翻翻這本, 看看那本, 早看完紅樓夢、水滸傳、西遊記, 中文有一定的水平, 即時知道是好書, 立刻就買下來, 巴爾扎克當然是一個偉大的作家, 但傅雷先生的譯文非常流暢, 一看就不能放下來, 如果不是傅雷先生, 我永遠不會知道法國文學, 又從法國文學中學得欣賞法國文化, 1966年傅雷先生和夫人朱梅馥受迫害惨死時, 我才十五歲, 傅雷先生永遠不會知道, 一個平凡的女孩子受到他的影響, 經歷了千辛萬苦, 終於出國留學去。
那一天, 我在盧浮宮內站在蒙娜麗莎面前, 心情久久不能平複... 2016/8/27
謝謝你道出這個因緣!
刪除很感動.
多謝!
刪除若干年後, 戴思杰 Dai Sijie 寫了本 Balzac et la petite tailleuse chinoise/Balzac and the Little Chinese Seamstress, 還拍成電影, 你可以想像到我的心情!
"On his back he carried the inconspicuous, work-soiled bamboo hod in which he had secreted Old Go, as Balzac's Père Goriot was titled in Chinese — the book he was going to read to the little seamtress, the lovely mountain girl in need of culture. —p109"
And me… I was just a ordinary island girl in need of culture.
巴爾扎克與小裁縫,我買了影碟看了,也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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